【研究】从全球最大洗钱案看虚拟货币与反洗钱监管

引言

3月18日，英国法院判决42岁的华裔英国女子简某参与洗黑钱罪名成立，将于5月10日判刑。警方称，在调查期间查获逾6.1万枚比特币，价值约34亿英镑，为历来查获的最大额加密货币。这些款项被指是来自诈骗集团2014至2017年间诈骗近13万名中国投资者所得。

“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欺诈案，欺诈手段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不法分子还利用虚拟货币进行洗钱，前后首尾呼应，环环相扣。”复旦大学国际金融学院教授、中国反洗钱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严立新评价，“该案实际的执行难点尤其是比特币的归属与处置就在于反洗钱国际协调与合作”。

本期小编就从该起骇人听闻的洗钱案件出发，带大家一起了解虚拟货币是如何被应用于洗钱犯罪，以及我国目前在虚拟货币领域的反洗钱监管思路。

壹

案情介绍

据报道，简某曾是一名在英国餐馆工作的普通员工，生活简朴。某天她在微信上看到了一则招聘“管家”的广告，出于好奇和需要，她决定联系雇主试试。后来，在肯辛顿的五星级皇家花园酒店，她首次与未来的雇主钱某某见面。这次会面，成为了简某命运的重大转折点。

与简某会面的雇主钱某某背景复杂。2014年，钱某某在中国精心策划了一个“财富管理计划”，成功地从13万名毫无防备的投资者手中骗取了巨额资金。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她吸纳了近63亿美元的资金，钱某某涉嫌将投资者的资金转入加密货币交易所的一个账户，并在兑换成比特币后携款潜逃。据负责该案件的检察官透露，钱某某抵达伦敦后，需要将手中的比特币兑换成现金或珠宝等其他贵重物品。此外，她曾遭遇车祸，因此呼吸沉重、行走不便。更糟糕的是，她几乎不懂英语。因此，她迫切需要一个能够照顾和协助她的人，最好是华人。正是出于这样的需求，她开始寻找一个可靠的中间人。就这样，她和简某的命运发生了交集。

成为钱某某的助理后，简某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阴暗的地下室搬进了一幢位于北伦敦、价值高达500万英镑的大豪宅。英国皇家检察署详细披露了简某的奢侈消费清单。2017年，简某租下了伦敦一处宽敞的六居室房产，每月租金高达17000英镑，且一次性支付了六个月的租金。此外，她还为孩子安排了豪宅附近的贵族学校教育，每学期的学费就达6000英镑。其疯狂消费行为引起了警方的关注与调查。

2018年10月31日凌晨，警方突袭了位于伦敦北部汉普斯特德的一座红砖庄园，对简某的住所进行了彻底搜查。在随后的几个小时中，警方缴获了存放在金属罐中的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和一个粉红色U盘。另外，在简某的卧室里，警方发现了高达6.9万英镑现金。次日，警方再次对住所进行搜查，这次他们发现了一个保险箱。箱内藏匿着超过6.1万枚比特币——这一数量堪称英国执法部门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比特币缴获之一。

截至2021年保险箱完全解锁时，这些缴获的虚拟货币价值已达14亿英镑。而按照当前每枚7.1万美元的价格计算，这些比特币的总价值已飙升至43.31亿美元。经过长时间的调查和追踪，简某于2021年5月终于被捕归案，而审判过程则持续了一年多时间。

2023年，简某首次接受审判，面对12项指控。最终，2项指控无法判定，10项指控被判无罪。今年3月，简某再次接受第二次审判。除了之前尚未判定的2项罪名外，因新发现的钱包证据又增加了一项指控。在这次审判中，陪审团以多数票裁定她犯有三项洗钱指控中的一项（涉案）。对于另外两个问题，陪审团无法作出裁决。至此，简某的犯罪行为终于落下帷幕：由于涉案规模巨大，简某被列为A类罪犯，也就是最具危险性、一旦逃脱将对社会、警察或国家安全构成最严重威胁的罪犯。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铁窗生涯。

但遗憾的是，案件背后的主使人钱某某在得知住宅被搜查后，已经第一时间消失潜逃，至今仍不知踪迹。在英国检方审判过程中，简某坦承自己确实参与了加密货币的处理工作，但她坚决否认自己知晓这些资金是犯罪所得，并坚称自己是被“那个女人”（钱某某）所蒙骗。

贰

虚拟货币如何被用于洗钱犯罪？

虚拟货币如比特币、以太币、亚欧币、泰达币（USDT）、珍宝币、百川币、马克币、暗黑币等，可被恶意利用进行“洗钱”犯罪。这种犯罪行为包括通过虚拟货币进行跨境兑换，将非法收益变成境外法定货币或财产等手法。比如犯罪分子A通过非法手段获取了一笔不法资金。他在互联网上找到了一位比特币矿工B，并将这笔不法资金全部转给B。B在抽取了佣金后，将剩下的不法资金转换成比特币密钥并告知A。A拿到密钥后在境外兑换并使用这些比特币，这就是虚拟货币洗钱的典型案例。

虚拟货币常被不法分子用作洗钱工具，主要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不法分子往往利用虚拟货币交易的匿名性和复杂性来进行洗钱：虚拟货币的交易通常不需要公开身份信息，这使得一些不法分子可以利用虚拟货币进行洗钱。他们可以将非法所得的资金通过虚拟货币进行转账和交易，从而达到掩盖资金来源的目的。

二是利用虚拟货币的跨境转账功能：虚拟货币的转账和交易可以跨越国界，这使得洗钱者可以利用虚拟货币进行跨境转账，从而逃避监管机构的追踪。

三是将洗钱行为包装成正常的交易行为：一些不法分子会利用虚拟货币交易所提供的智能合约或机器人，自动进行洗钱行为。这些机器人可以不断地进行交易，使得洗钱行为看起来是合法的交易行为，从而逃避监管机构的打击。

叁

我国对虚拟货币的反洗钱监管思路

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与中国人民银行在2021年联合发布的一起利用虚拟货币跨境兑换洗钱的典型案例：2015年8月至2018年10月间，陈某波注册成立意某金融信息服务公司，未经国家有关部门批准，以公司名义向社会公开宣传定期固定收益理财产品，自行决定涨跌幅，资金主要用于兑付本息和个人挥霍，后期拒绝兑付；开设数字货币交易平台发行虚拟币，通过虚假宣传诱骗客户在该平台充值、交易，虚构平台交易数据，并通过限制大额提现提币、谎称黑客盗币等方式掩盖资金缺口，拖延甚至拒绝投资者提现，案发后陈某波潜逃境外。其亲属陈某枝按照陈某波指示，将陈某波用非法集资款购买的车辆以90余万元的低价出售，随后在陈某波组建的微信群中联系比特币“矿工”，将卖车钱款全部转账给“矿工”换取比特币密钥，并将密钥发送给陈某波，以供其在境外兑换使用。陈某波目前仍未到案。

上述案件具有典型意义：利用虚拟货币跨境兑换，将犯罪所得及收益转换成境外法定货币或者财产，是洗钱犯罪新手段，洗钱数额以兑换虚拟货币实际支付的资金数额计算。虽然我国监管机关明确禁止代币发行融资和兑换活动，但由于各个国家和地区对比特币等虚拟货币采取的监管政策存在差异，通过境外虚拟货币服务商、交易所，可实现虚拟货币与法定货币的自由兑换，虚拟货币被利用成为跨境清洗资金的新手段。

上述犯罪情形出现的原因在于，我国法律体系以成文法为主，司法机关必须遵循法律的规定进行裁决，无法超越法律界限。尽管反洗钱法修订草案已开始关注虚拟资产洗钱问题，但在具体操作层面，如查封、冻结、扣划和罚没等后续措施上，缺乏明确的指导，导致了法律实施上的“脱节”。这种操作层面的缺失造成了执法上的困难和盲点，特别是当法律没有明确授权时，容易形成监管的“灰色地带”。

2024年1月22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讨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洗钱法（修订草案）》（以下简称《修订草案》）。此前在2021年6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曾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反洗钱法（修订草案公开征求意见稿）》，面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这标志着，2007年起施行的反洗钱法将迎来首次重大修改。2021年修订草案第一稿就已面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2023年，修订草案被列入当年国务院立法工作计划；十根据立法计划，修订草案2025年将有望获得通过。

当前，利用加密货币、虚拟资产进行洗钱逐渐成为一个主流趋势，但我国法律对于虚拟资产的内涵和外延缺乏清晰的定义。因此，《反洗钱法》修订面临的最主要的、最紧迫的、也是最有必要上升到法律层面去解决的问题之一，就是涉及到虚拟资产的洗钱问题。

从此前取缔比特币在我国的合法地位就可以看出我国对于虚拟货币的态度。为防范数字金融风险，我国禁止对虚拟货币提供或接受服务。反洗钱法修订草案已经将应对新型洗钱风险涵盖在内，要求金融机构在采用新技术、提供新产品之前必须对洗钱风险进行评估，并采取风险管理措施。

参照国际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标准的要求，加强虚拟货币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的有效监管与防范，可以重点由以下几个方向着手：

一是从法律层面明确虚拟货币的法律地位和监管框架：以立法形式明确虚拟货币不具有与法定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将其界定为非法金融活动，为后续的监管提供法律基础。

二是严格监管虚拟货币交易平台：禁止虚拟货币交易平台从事法定货币与虚拟货币之间的兑换业务，限制虚拟货币的流通和交易渠道。

三是强化科技监管：利用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手段，监管部门可以对虚拟货币交易进行实时监控，及时发现可疑交易行为，提高监管效率。

四是加强国际合作：由于虚拟货币具有跨境特性，我国监管机构可加强与其他国家金融监管机构的合作，共同打击虚拟货币洗钱犯罪。

五是提高公众意识：通过各种渠道普及虚拟货币的风险，增强公众的风险防范意识，避免公众被卷入虚拟货币洗钱犯罪。

六是反洗钱义务机构应当积极履行反洗钱职责，加强投资者反洗钱意识培训，引导投资者选择适合自身的投资产品，远离非法集资风险，避免参与虚拟货币等未知领域投资。同时，通过积极引导，鼓励长期投资理念，促进投资者积极参与我国资本市场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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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龍头社）